中國工程院院士,中國機械工業集團有限公司黨委常委、副總經理陳學東:培育顛覆性技術,開辟未來產業新賽道
中國工業報記者 余娜
2024年12月28日,第十七屆中國工業論壇在京舉辦。中國工程院院士,中國機械工業集團有限公司黨委常委、副總經理陳學東出席論壇并發表題為“涵養顛覆性技術培育環境發展新質生產力”的主題演講。
陳學東表示,目前世界多國對顛覆性技術內涵基本達成共識。一般認為,顛覆性技術是通過科學或技術的創新和突破,對已有傳統或主流的技術、工藝流程等進行一種另辟蹊徑的革新,并對經濟社會發展產生革命性、突變式進步的技術;具有高風險性、變革性、前沿性、前瞻性、時效性、隱蔽性等特征,是發展新質生產力、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的重要模式。
中國工程院院士,中國機械工業集團有限公司黨委常委、副總經理陳學東
吸取國內外經驗教訓
美國建立延續性創新機制的同時,形成了顛覆性創新機制。
陳學東介紹,以成立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為起點,美國逐步形成完整顛覆性創新體系。據悉,DARPA是推進顛覆性技術項目的資助者和管理者,不負責具體科研工作,牽引打造聯接整、產、學、研、用的協同創新網絡。
美國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體系特點是,擁有系統的創新政策規劃,常態化戰略研究和技術預測,成立專門的管理機構,構建有別于常規項目的運行模式,重視培養前沿技術人才、吸引全球人才。
陳學東以貝爾實驗室舉例。
1925年,貝爾實驗室由美國電報電話公司成立,共培養了11位諾貝爾獎獲得者、16位美國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、4位圖靈獎獲得者等科學巨匠,發明了晶體管、激光器、二極管、通信衛星、C語言等一大批劃時代的科技產品。然而,貝爾實驗室最終走向衰落。
陳學東認為,貝爾實驗室走向衰落主要有三大原因:
第一,傳統電話產業鏈受到無線等新興技術的沖擊,互聯網技術、無線終端、智能手機等新興技術對母公司傳統電話業務形成沖擊。
第二,失去了長期穩定充足的經費支持。母公司失去壟斷地位后,獲得科研經費大打折扣。在所屬朗訊時期,由于朗訊不景氣,貝爾實驗室甚至出賣專利、辦公樓等維持生計,難以支撐從事大量基礎研究、不能迅速帶來利潤的科研團隊。
第三,新興技術的研發投入未轉化為市場競爭力。作為最早研發“隨時可以帶在身邊的電話”的貝爾實驗室,因錯誤預判市場有限而出售相關專利權,錯失進軍無線通信市場的時機。
“貝爾實驗室的經驗有三點啟示,一是缺少技術預見,市場敏銳度不夠,錯誤預判新興技術的發展前景;二是失去基礎研究項目的穩定資金投入;三是失去母公司提供的研發產品應用場景。”陳學東說。
陳學東又以柯達相機為例。
上世紀近100年,柯達一直主導膠卷產品,盡管于1975年率先發明數碼相機,但由于擔心數碼相機會沖擊自己的膠卷市場,進而喪失膠卷業務帶來的豐厚利潤,柯達沒有致力于投資數碼技術,錯失了主導新品類的機會。隨著日本企業在數碼領域的快速崛起,于2012年破產重組。
“柯達固守基于傳統相機的供應鏈優勢和專利優勢,盡管率先發明數碼相機,但對市場不夠敏銳,數字轉型遲緩,沒有抓住數碼時代發展機遇。由此看,敢于顛覆自己的優勢十分重要。”陳學東指出,“國內外顛覆性技術形成機制與培育環境啟發我們,應借鑒國內外顛覆性創新經驗,圍繞顛覆性技術特征,建立‘開展技術預見-營造寬容失敗環境-崇尚批判質疑精神-建立長期跟蹤和投入機制-提高市場敏銳度”的顛覆性技術形成機制,并貫穿到‘基礎研究(含產業基礎)-技術研發-轉化應用-進入市場-形成規模’全鏈條創新和轉化過程,建立顛覆性技術培育環境,驅動未來產業發展,形成新質生產力。”
推進顛覆性技術創新
涵養顛覆性技術培育環境,需要哪些機制支持?陳學東表示,主要包括以下五個方面。
一是有組織的技術預見,發現潛在方向。國家、企業、機構層面均建立常態化、系統化技術預見機制,開展有效的戰略研究和技術預見,研判未來技術發展方向。
二是有批判和質疑精神的科學家和工程師。培養批判性思維,鼓勵對傳統創新思維、現有主流技術的批判與質疑。
三是有鼓勵創新、寬容失敗的創新機制。鼓勵探索前沿科學“無人區”,資助“高風險-高回報”項目,允許合理的失敗和犯錯,對失敗與犯錯給予高度寬容,同時合理控制風險。
四是有長期穩定的研發投入。除現有主流技術之外,需要關注和投入具有顛覆性潛質、可能改變規則、開辟出新市場的技術,可作為主流技術的“備份”技術進行培育。
五是有推動成果快速進入市場,不斷進行技術迭代的機制。暢通新技術、新產品的應用推廣通道,構建多渠道信息獲取機制,提高市場敏銳度。
陳學東認為,顛覆性技術形成機制和培育環境給我們的啟示,應圍繞政策引導、產業布局、協同創新、研發投入、人才培養五個方面,持續推進顛覆性技術創新。
第一,加強顛覆性技術創新戰略引導,建立適宜顛覆性技術的發展模式,成立專門的顛覆性技術組織部門,采取不同于常規科技項目的組織模式,開展有效技術研判和技術預測。強化基礎研究和夯實工業基礎,為顛覆性技術發展提供基礎環境。開展有組織科研和自由探索相結合的基礎研究,支持企業尤其是轉制院所融入產業基礎再造工程國家戰略。建立鼓勵緊迫性與長遠性相結合開展研究的機制。因地制宜,對科技型企業(特別是轉制院所企業)以科研產出為主要考核指標。
第二,布局戰新產業、未來產業,發展智能裝備和綠色低碳技術,促進產業布局優化。以智能制造為主攻方向,以綠色低碳為助手,加快產業智能化、綠色化升級;前瞻布局未來產業,尤其是具有顛覆性潛質的未來潛在變革性方向;做好“重要產業鏈備份”,構建集群梯次培育體系。
第三,打造產學研用深度融合的創新鏈,為顛覆性技術創新提供支撐。依托產學研結合,建立顛覆性技術創新聯盟或新型平臺;鼓勵有條件的企業開展變革性技術創新,支持轉制院所行業關鍵共性技術開發,培育專精特新企業;發揮高校在原始創新中的重要作用,重視未來可能產生變革性技術的基礎研究;加強自主研發與國際合作的結合,跟蹤發達國家布局顛覆性技術的動態。
第四,建立面向顛覆性技術的長周期研發投入機制。建立戰略性新興產業、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,例如生物制造、深海空天裝備等;鼓勵金融機構和企業對潛在的高風險的顛覆性技術能夠投小、投早、投長期,加大對具有顛覆性潛質非主流技術的投入,在特定領域布局不同科技力量在不同技術路線“賽馬”;建立多渠道資金投入機制,重視交叉學科研發投入。
第五,建立顛覆性技術培育的人才環境。“鼓勵探索、寬容失敗”,建立激勵、免責機制,形成“敢于創新、勇于創新”的氛圍;培養具有批判性思維能力的前瞻性創新人才,培養卓越工程師、新興學科與交叉學科人才。
“國機集團源于機械工業部,是中國機械工業規模最大、覆蓋面最廣、業務鏈完善、綜合研發能力突出的中央企業。近幾年,我們在國資委的領導下,圍繞顛覆性技術形成機制做了很多工作,開展了顛覆性創新戰略咨詢研究和未來技術預見工作,初步構建適應發展新質生產力的變革性技術創新環境。我們有30個轉制院所,從事產業基礎與重大技術裝備攻關研究。將未來技術和眼前的緊迫性問題結合在一起,進行有目的的科技攻關。”陳學東坦言,“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給我們帶來了東風,要借助這一機會建立顛覆性技術形成機制和培育環境,開辟未來產業新賽道,搶占世界科技制高點,形成新質生產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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